中国经济放缓为何失业率却在下降？
张军教授近日和他的学生运用中国城镇住户调查数据（UHS），估算发现，尽管在2005年中国城镇失业率可能高达10.7%，但在过去十年里逐步走低，到2012年已降至7%。也就是说，2005至2012年期间，城镇人口年平均失业率为8.5%。他们还发现，尽管近年来中国GDP增长有所放缓，就业率确在呈增长趋势。 自2002年以来，中国经济经历了显著的变化，包括GDP从加速增长降为减速增长。然而，由国家统计局与劳动和社会保障部（现人社部）联合发布的官方城镇失业率数字，一直保持在相当稳定的水平上，约为4-4.1%。 从2010年至今，失业率定格在4.1%上没有浮动，这令人惊讶，甚至让有些人开始质疑其真实性。 国家统计局没有说谎，它只是缺少数据。官方提供的失业率数字，只能反映出政府失业救济金发给了多少登记失业的城镇人口，即“城镇登记失业率”。然而，中国的失业保险零零星星，再就业扶助计划也与发达国家有相当大的差距，难以吸引人们向政府求援。其结果是，国家统计局的失业率数字远远无法准确反映现实。 中国政府开始通过开展城镇失业率调查，来解决这一问题。然而，尽管数据收集已是十年前的事，但城镇调查失业率数字，至今尚未成为宏观调控的正式指标。 既然无法获取令人信服的官方数据，部分经济学家只好采用自己的方法，使用城镇住户调查数据来估算真实失业率。 例如韩军和张俊森，通过对从六省区城镇住户调查数据进行推算，认为2005-2006年中国的失业率在10%左右。冯帅章、胡颖尧和罗伯特·莫菲特利用全国大部分省区城镇住户调查数据，计算出2002-2009年平均失业率为10.9%——这个数字超过了以往所有的估值。 但说到底，这些估值是毕竟是估值。由于人们无法轻易获得城镇住户调查数据，研究人员获得的数据来源不同、年份不同、省份不同。这不但给学术研究造成了相当大的困难，甚至导致估值浮动范围过大，丧失统计意义。 我在复旦大学的两名博士生，徐立恒和张慧慧，和我一起设法取得了大量中国城镇住户调查数据（UHS）：包括四个省区2005-2012年的数据；三个省区2005-2009年的数据；在这七省中，有四省能提供2010-2012年的月度数据。 虽然从技术上来说，我们的样本容量并不大，但这些省区分别代表了沿海、内陆，以及东北地区。所以，经过适当的调整和处理，我们能从中推算不同省市的失业率，进而估算全国真实失业率。 我们发现，中国城镇失业率尽管在2005年时可能高达10.7%，但它很可能在过去十年里逐步走低，到2012年已降至7%。也就是说，2005至2012年期间，城镇人口年平均失业率为8.5%。 这些数据以及我们的其它发现，与官方的城镇登记失业率，在时间序列上毫无关联。但如果不考率时间，在截面意义上看，官方的城市登记失业率与我们实际估算的失业率成正相关关系。 这个发现意味着，在截面意义上来说，官方的城镇登记失业率数据可以作为实际失业率的代理变量。 此外，虽然GDP快速增长为降低失业率做出了贡献——比如2007年的情况就是这样；但即使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开始以后，经济状况遭到重创，失业率仍在继续下降。大多数经济学家会认为，在GDP增长减缓之际，失业率降低与劳动力参与率下滑有关。 但我们在城镇住户调查数据的基础上，通过计算发现，随着退出劳动力市场的人员比例下降，中国劳动参与率其实在2008年以后略有上升。换句话说，尽管近年来中国GDP增长有所放缓，就业率仍呈增长趋势。 在某种程度上，我们能从中国当前的经济结构转型中找到解答。目前，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正在由制造业驱动转向服务业主导，而新的经济模式为私有创新提供了动力。而且，城镇住户调查数据显示，从2005年至2012年，经济结构转型确实给服务业部门持续创造了就业机会。 自2009年以来，国有部门和制造业就业没有受到重大打击。城镇住户调查数据显示，在服务业和非国有部门，失业工人寻找新岗位的平均时间比制造业和国有部门短。如果制造业和国有部门开始更大幅度地裁员，城镇失业率必将上升。 这种情况之所以没有发生，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从全球金融危机以来，政府为基建投资和房地产开发提供了大规模刺激计划，支撑着这些行业。这样的做法维持了第二产业（尤其是制造业和建筑业）的快速增长，吸收了大量低技术工人。通过仔细研究城镇住户调查数据，我们发现，失业率整体下降，极大程度上是因为受教育程度最低的工人解决了就业问题。 在政策刺激下，基础设施和房地产建设热潮也带动了重工业的扩张，在钢铁、水泥、化工、玻璃等领域，国有企业规模扩大，导致就业率从2005年起加速增长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在2009年以前，国有部门就业率曾呈现负增长，2009年后转为正增长。 当前，GDP增速放缓、失业率下降的现实表明，中国的劳动生产率正在恶化——这一趋势或将降低中国经济的长期潜在增长率。 既然刺激政策的短期效果无法持续，受政府保护的部门可能很快面临裁员，这会进一步导致失业率上升。政府只有进一步采取干预手段，才能防止出现这种结果；但那意味着维持生产率增长所必需的结构性改革会被推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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